★ 作家身影
1961年侯文詠出生於臺灣嘉義縣六腳鄉蒜頭村,父親是公務員,母親是小學教師。他是一個早慧的孩子,從小就對寫作產生興趣,小學時期就曾經自行創辦班刊,並且四處投稿,還曾經擔任過當時的暢銷兒童刊物《王子》雜誌的小記者。對他來說,寫作是多愁善感和天才的爆發點,於是,平靜的校園被他寫成侏羅紀公園好像很自然!在童年的侯文詠心中,想像一個看不到的世界,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。不過,在當時的臺灣社會,一般人並不認為寫作是個「有前途」的職業。凡是功課比較好的孩子,尤其是男孩子,父母總是希望他們學醫或是學理工,侯文詠學業成績優異,自然也被期待成為一位醫生或是理工博士,不過,中學時代的侯文詠卻不能忘情寫作,甚至出版「地下刊物」。為此他屢次受到學校老師的責備,老師還問他:「你這麼聰明,為什麼不做點有用的事情?」
侯文詠下決心暫時停止寫作,是在高中時代,他就讀的學校是台灣最著名的高中之一─台南一中,有一次考試,侯文詠只考了「第13名」,這是他考試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慘劇,受到這個刺激,侯文詠索性停掉所有外務,專心課業,他的努力沒有白費,大學聯考放榜,他以優異的成績錄取臺北醫學院醫學系。當時,侯文詠的父親非常高興,在家門口掛起一大串鞭炮,僅管侯文詠再三違拗,他父親還是執意把鞭炮點燃,對於他父親來說,兒子考取醫學院是光宗耀祖的大事,可是,對少年侯文詠來說,那正是多愁善感的年代,於是,在煙霧彌漫中,他有點感傷,覺得失去的青春年少再也回不來了。
不過,少年的感傷在大學時期就逐漸消失了,大學時代的侯文詠依舊極為活躍,除了寫作,他也愛看電影,一年可以看上三百多場電影,醫學院五年級時創辦電影委員會,甚至一度想輟學去當導演,因為家人反對而打消念頭。大學畢業,他出了第一本書《七年之愛》,成為一位文藝風格強烈的年輕校園作家,同時進入台大醫院實習。度過緊張的實習醫生生涯後,為了持續寫作,他選擇了麻醉科。從住院醫生升到主治醫生的期間,侯文詠仍然不斷推出溫馨小品,包括《頑皮故事集》、《親愛的老婆》、《大醫院小醫師》、《離島醫生》,每一部都成為暢銷書。同時,他也繼續進修,取得台大醫學臨床醫學博士學位。除了在台大醫院和萬芳醫院擔任麻醉科主治醫師之外,他也在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研究所兼任副教授。
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社會經驗的增加,侯文詠的作品也一改年輕時候詼諧輕鬆的作風,接連寫出《白色巨塔》、《危險心靈》、《靈魂擁抱》等長篇小說,從幽默俏皮格轉變為深沉的自我剖白與社會寫實風格,不過,僅管寫作風格有了相當大的轉變,侯文詠的作品依然受到讀者的廣大迴響,同時,也引起社會各界的熱烈關注。認為他剖析出這個社會目前存在的重要問題。而在用一連串的作品深深撼動人心之後,侯文詠又親身示範了一種完全違反社會利益原則的驚人之舉:他放棄了高收入的醫師工作,全心全意投入文學創作。
侯文詠年輕的時候曾經為了想寫一些鄉土文學的東西,跑去華西街看妓女的生活,結果不但眼鏡被妓女們搶走,最後這些「經歷」也沒有造成什麼好的小說。侯文詠也曾經想學張愛玲的風格、海明威的風格,然而,越是學別人,越是找不到自己的風格。終於,他發現對自己真誠,傾聽自己內在的聲音,才是最重要的,這樣的體悟讓侯文詠找到了自己的特色,也因而在寫作上受到更高的評價。侯文詠的寫作領域相當廣,橫跨散文、小說、兒童文學、有聲書,是華文世界裡極為暢銷的男性作家,同時,他也主持廣播節目,並經常在知性類的電視節目中當特別來賓。他最為人知的作品還有《天作不合》、《我的天才夢》等。
★ 文學花園
說明:
無論是幽默的小品、調皮的故事或是反映現代社會問題的長篇小說,侯文詠的作品總是充滿動人的力量,這樣的力量,源於他真誠的寫作態度,侯文詠曾經在訪問中表示:『我覺得你自己要創作一個東西,要能找到一個比較貼近你內心想說話的方式,而最難的部分會是在於你到底要選擇什麼去說。到現在這個階段,我會特別在意我要說的話是不是忠實於我自己,是不是真的是我自己想說的,或是我在說的時候是不是違背了自己?還有當我開始這樣做的時候,我是不是有足夠的意志,或是這個我想說的話,是不是有足夠的吸引力吸引我,讓我可以用一年到兩年的時間,每天和它相處?』「真誠」是侯文詠的寫作態度,他在作品中常常寫出自己的糗事,這正充分顯示出他的真誠。
原文:
《侯永詠極短篇》楔子
埋首在家裡寫《危險心靈》的結尾時,是2003年的4、5月間。那時我已經跟著書中那些15歲的孩子一起活了將近一年。《危險心靈》結尾的書寫是很折磨人的過程。我不但吃不好,睡不好,甚至心悸、頭痛,全身腰、背到手指全都肌腱炎發作。比那更糟的恐怕是我的心情。
大約是那時候的某一天吧,我心浮氣躁地走上臺北街頭。我本來也許只是想散散心的,可是我卻怵目觸心地發現滿街的人忽然都戴上了口罩。
我說忽然也許不精準,可是那樣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誇張。
那時候史無前例的SARS在台灣已經蔓延開一個多月了,相對於大家的焦慮,我似乎有點遲鈍了。可是我的確是那之後才開始打開電視、翻開報紙,這才接上了所有紛紛攘攘的一切。
我試著打電話給醫界的老朋友,探詢情況嚴重的程度。不確定的氣氛似乎感染著每一個人。那時傳說臺北就要封城了,有個感染科醫師悲觀地告訴我:『要是病毒繼續突變下去,早晚發展出潛伏期就能傳染的致病力,到時候臺北的路旁恐怕見得到屍體堆積的景象…』
現在看起來,事情似乎清晰了很多。可是當時的感覺卻完全不同。我在小說荒謬的結尾裡掙扎著,一點也沒想到小說外面等著的,卻是另一個更荒謬的世界。
生活還是繼續著。冥冥之中,偶爾會想起,是不是我們都快死了?然而那只是靈光閃現。仍然上學的小孩,上班的太太,我也在一樣的書房裡,隨著《危險心靈》中15歲的小男主角在龐大而失序的社會結構裡抗爭、吶喊,忍受分內的失眠、頭痛,全身酸痛。
那時朋友聚會,不知怎地聊起了一個很過時的話題,沒想到大家竟興致昂然。題目是:假如明天是世界末日的話……
有個朋友毅然決然地表示:『我要去搶銀行。』
『你已經那麼有錢了?』我問:『搶了那麼多錢,什麼時候花?』
『花錢沒什麼了不起,我想搶錢,做些這一生從沒有作過的事情。』
另一個朋友說:『我想和家人在一起,做最後的一趟旅行。』
還有人浪漫地表示:『我想去跟曾經愛過的女人一一道別。』大家吐槽他:『恐怕是一一道歉才對。』
輪到我時,想不出什麼來,我像是抗議什麼似地說:『我還不能死。』
『為什麼?』朋友問。
我忽然脫口而出:『我的故事還沒有寫完。』
說完朋友全笑我工作狂。我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。這算什麼答案呢?那天晚上我作了一場夢,夢裡是瘟疫末世的景象,人類一個接著一個死去,生物也逐漸滅絕,一個作家在搖搖欲墜的危險裡寫著,口中唸唸有辭:
『我還不能死。』
反正那是一個清醒的時候想起來就覺得很好笑的角色就對了。